16-02-20
唸大學時,儉用省吃,存錢去嚮往的東京。學了四次日文,雖然都半途而廢,也是為了東京。
東京,除了地震以外,是最優秀的亞洲城市,傳統和現代、物質與精神、繁榮跟悠閒、文明及享樂,一切妥當。
八十年代,香港人已經頗充裕,但仍有廣東人的樸素,生活小節粗疏,要追求精緻溫柔,例如買牛角包,會送濕紙巾,還有塑膠袋包著的小叉,花數小時航程,東京便在你眼前一亮。
九十年代,東京受到日本經濟爆破的摧毀,南柯一夢。我也開始貪新忘舊,嫌棄東京老化,人窮志短:舊餐廳有異味、百貨公司沒有新裝潢、潮人突然穿Uniqlo。
「長命首相」安倍晉三2012再上台,提出「安倍經濟學」,稱為「三枝箭」:第一,寬鬆貨幣供應,第二,擴大財政開支,第三,結構性改革,例如設立經濟特區。我的日本朋友說:「安倍經濟未見成效,但是,他讓日本人醒覺,大家不進步,便成為大叔。」
近年,東京人發力了,心坎又重新喜歡東京:高樓處處在建、價廉的新衣服品牌湧現、新食店又潮又好、服務業的人開始懂英文。
喜歡把東京三個地寶比喻為香港地區:銀座(Ginza) 是尖沙咀、新宿(Shinjuku) 是旺角、澀谷(Shibuya) 是銅鑼灣,我們常誤讀日字,以為是「涉」谷,其實是苦「澀」的澀字,故此,有些外國人叫它做「Bitter Valley」。
澀谷區,佈滿小丘和低谷,在遠古是鹽谷,也是墳穴地帶。江戶時代,澀谷的山崗則是武士民居,低地是稻田。環迴東京的重要鐵路叫山手線(Yamanote Line) ,可追溯至1885年,由於澀谷是山手線的繁忙轉車站,故此,發展成熱鬧的購物區。
澀谷最著名的不是西武(Seibu)或東急(Tokyu) 百貨,是它的鐵路站。兩個原因:車站前面有一個秋田犬「小八」的雕像,牠的主人是東京大學的教授,1925年,教授猝逝,但是小八仍然每天到澀谷車站等候主人下班,日復一日,經過十年後,小八患癌去世,人們為了紀念牠的忠心,豎立了銅像。第二,是車站出口的「十字路口」,它是東京經典的觀光點:為了節省時間,當交通燈轉色,東南西北,四個街角的行人同時橫過馬路,蔚為奇觀,每天穿越十字路口的人高達30多萬,外國人把這十字路口稱為「Shibuya Scramble Crossing」,即「澀谷搶界」的意思。
最近,澀谷舊車站重建,叫「Shibuya Scramble Square」,第一期樓高47層,天台叫「Shibuya Sky」,可欣賞東京的鑽石夜景;低層至14樓為商場,逾200間店舖,天下牡丹一樣紅,店舖很美,可是對我已無驚喜;最特別是十一樓的三百年老店「中川政七商店」,它展示全國超過數百名「手作人」合製的4,000多件商品,每一件都精巧,值得觀賞;此外,商場內的公共標識系統夠潮、夠格,喜歡設計的要來「偷師」。
Shibuya Scramble Square最教我流連的是它十五樓的多用途空間,叫做「Shibuya QWS」。外表看來,和一般的co-working space (共享工作室) 沒有什麼分別,有工作空間、活動空間、休息空間、交流空間,加起來約2,600平方米。什麼是「QWS」呢?它代表「Question With Sensibility」,簡單來說,是「敏銳提問」。
Shibuya QWS背後有三個大財團在發功:東急株式會社(Tokyu Corporation)、東日本鉄路(East Japan Railway) 和東京地下鉄(Tokyo Subway Corporation) 。它是一個「社會良心計劃」,靈感來自鐵路站前面,世界知名的「Shibuya Scramble Crossing」:每天,數十萬人在這交匯處橫過馬路,他們來自不同背景、不同性格、不同專長,不過,如果有一處地方,可以讓這些人(特別是年輕人)「交匯」,共同對社會產生新的想法和新的貢獻,會是何等精采。新價值的起點,來自大家對所探索的事情不斷質問提詢,只要問題尖銳和富啟發性,終於會找到好答案。
QWS和一般共用空間不同,它不只是陌生人走在一起,共同使用的一個地方,它還要求參與的人,擺脫「使用者」或「租客」的身份,他們要「入會」。成為「會員」(members) 後,參與QWS的「社區」(QWS Community) 及其「活動」(QWS Program),通過會員之間的認識、溝通、合作、思考、共創這個五步過程,為東京、其他地方,以至全人類,產生「新力量」(New Movement)。
會員有三種:個人、團體和企業,而共同合作的項目(Co-project),所作出的貢獻,也分為經濟、社會和人類的三方面,有收入或沒有收入的項目都可以,總之,希望會員和Shibuya Scramble Crossing的過路人一樣,通過「匯聚」,激起無窮的可能。因此,不準備和別人合作的「孤獨精」切勿參加這個Shibuya QWS,但是,對於那些想為自己和社會做點事情的人,通過嶄新的Co-project Space(共項空間),可以交上合作夥伴,得到別人的翅膀,如虎添翼,不過,如果其他會員是空談「大隻講」,又怎辦?
那裏的工作人員都穿上一件白袍,看似醫生,頗好玩。我問笑容滿面的負責人:「外國會員可以嗎?」她說:「可以。」我追問:「目前有什麼好項目?」她回答:「我們剛起步,一切仍在發展中,目前已有些關於農業和環保的項目。」我瞄瞄他們的通信板,會員已經貼滿不同的問題和建議。我問每月費用多少,不貴,約二、三千港幣。
Co-working space在香港流行了一段時間,近年,「供過於求」,有些空間開始倒閉,因為沒有質素的,只是把地方分租出去,做「包租公」,會員佔用一個座位,打開電腦,每天上班、下班,和其他會員「零」交流。較好的共享空間,會安排一些社交活動給會員,喝喝酒、聽講座,但是情誼長不了利益,和Shibuya QWSco-project space的形式,無論在安排上和目的上,有著天淵之別。
在推動會員「共贏」項目方面,Shibuya QWS花了大量氣力在背後牽線,他們成立了「Booster Office」(助推辦公室) ,安排一流專家坐鎮,無私地為會員提供支援,例如有三浦法律事務所(Miura & Partners)、資本服務公司Scrum Ventures、活動顧問Peatix、創新中心Mirai Innovation Center等等。香港有句話「塞錢入你袋」,意思是給予寶貴意見的價值,等同把一筆錢塞進你的口袋。好的導師,勞苦功高。
此外,學術理論的指導,也非常重要,Shibuya QWS和名牌大學聯繫,即東京大學、東京工業大學、早稻田大學、東京城市大學和慶應義塾大學,邀請他們成為顧問,隨時協助會員。
只專注賺錢,不在其他方面貢獻社會,這「獨善其身」的企業態度已經過期,甚至被社會斥責,更有些富豪的第二代,現常被指為「上流寄生族」。以往,企業捐錢做點善事,便滿足了所謂「企業社會責任」(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),今天,大家不「收貨」,潮流要大企業多做兩件事:impact investment (社會影響力投資) 和「ESG計劃」(environmental , social and governance programs)(governance是指企業或社會建立更理想制度)。社會影響力投資是指一些能為社會產生良性影響,同時也帶來財務回報的一種投資,例如以低息借貸給落後國家的弱勢女性,讓她們自強,創辦自己的小型企業;ESG計劃是指企業對環保、社會及管治方面的長期投入,換言之,企業對這些有益但非牟利的項目,要作出長期的推動承擔。
希望Shibuya QWS的概念,給予香港企業新的靈感,以impact investment或ESG programs的角度,帶頭成立co-project space,讓我們的年輕人,有地方、有項目、有資源,還得到「高人」手拖手,把祈求變成明媚現實,為沮喪的香港人送HARBS水果蛋糕,還要在澀谷買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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