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9-06-24

《輪流轉》的歌詞：「今天少年人，他朝老年人，不知有沒有改變？」

不要讓窮人受到欺凌，但也不要過分保護，那麼，社會才慢慢進步。

常常說深水埗一帶是貧窮區份，這見解往往變成社區組織爭取政府資源的口號；可惜，福利這回事，「一放低就喊，一喊就抱」，窮人要扶，不是抱。最近，深水埗巴域街的新樓盤開賣，價錢不便宜，卻購買者眾。今時今日，在深水埗黃竹街、基隆街一帶，潮爆文青咖啡店多的是，有人說是紐約Brooklyn；故此，「貧窮」標籤，一竹篙打沉一船人，對深水埗居民，很不公道。

我們小時候，誰不胼手胝足？沒有人會強調深水埗是「窮區」。反之，沙田、粉嶺、上水的居民，經大埔道抵達市區，當看到高掛「嘉頓麵包」的招牌，便向小巴司機大喊：「北河街有落！」元朗、屯門的人經青山道去九龍，也要經過深水埗，也會大喊：「蘇記茶莊有落！」對於那年代的新界人，深水埗就是市區，就是購物天堂！

和一群當年住在深水埗的老炮聊天。

甲說：「『埗』指靠近水邊有碼頭的市集，和『埠』同義，深水埗岸邊水深，又有碼頭，因地形而得名。晚清年間，其一『關廠』設在深水埗，故此，從西面珠江駛入維多利亞港的船，第一站多停泊在這裏。1955年，政府在李鄭屋村興建徙置大廈時，發現一座有前、後、左、右四個墓室的古墓，原來二千年前，深水埗已有大戶人家居住。100年前，深水埗由農地變成工商業發展的地方，批發、零售、五金、搪瓷等行業紛紛落戶這裏，令到人口不斷增加。但是，世事無情，愈早發展的地方，如西營盤，愈快淪為老區。其實，深水埗古稱為『深水莆』，莆是一種水草；另外，它又叫『深水埔』，埔，是平地的意思。深水埗是香港歷史的『老大哥』呢！」這位朋友果然是學者。

乙說：「四十多年前，西九龍一帶仍是深海，通州街已是海邊，昔日，有渡輪往返深水埗和中環，住荃灣的人，也要來深水埗坐船往香港島上班；那年，碼頭旁邊的醫局街，有一座建於清朝光緒年間的天后廟，利便水上人抵岸後祭拜。」

丙說：「八十年代，可以從深水埗碼頭坐船去澳門，可惜，約1992年，碼頭停用。我記得，碼頭旁有一個巨型天台廣告，寫着『十靈丹』，它主治頭痛、發燒等外感症狀，現在，還有人吃十靈丹嗎？當時，通州街有很多家二手錶舖，售賣Rolex，聽爸爸說：『那些爛賭鬼拿手錶賣給錶舖，換了錢，趕船去澳門博一鋪！』」

丁說：「說起店舖，有兩家在元州街的商店，叫做『黑白雙煞』，很好玩，因為它們靠在一起，一家是『打棉胎』店，棉胎是白色的；另一家賣木炭，東西全是黑的！大埔道有家涼茶舖，門口旁擺放長長的甘蔗和長了葉的椰子做招徠，還放了唱碟機，投入硬幣，就可以聽歐西流行曲。北河街的奇華餅家，每晚關門後，留宿在舖頭的伯伯仍然會隔着鐵閘賣椰絲奶油包和『龜包』給我們吃。元州街有統一大藥行，小竹籮掛在半空的鐵索，職員把貨品及找贖放在小籮，然後把它飛來飛去，和顧客交收。」

當年，深水埗許多地舖，是「前舖後居」的露台唐樓，一家人住在閣樓或店的後面，店舖則作商業及工業用途。南昌街的「南昌押」店是否仍在？

「戰前唐樓」又稱「騎樓樓」，已成珍貴「文物」。戰前，香港建築非以鋼筋水泥興建，多用磚和木搭建，故此，依靠騎樓底下面的兩條柱承托，這是香港多雨天氣下的custom-built建築；現在，我們的城市只餘下數十幢唐樓，大部分集中在深水埗，它們很快會被拆除，要趕看這些建築藝術，留住暢意回憶！

媽媽喜歡帶我去各區看電影，我說：「印象中，小時候去過的有仙樂戲院(在東沙島街，光管招牌特大)，北河街有殘舊的皇宮戲院、古典的北河戲院，青山道呢？有記不起是甚麼樣子的聯邦戲院；還有，東京街的新舞台戲院，陳寶珠曾在那裏登台表演；最後，便是今天變為黃金電腦商場的黃金戲院，它播映邵氏的國語片！還有兩三家已忘記名字的戲院。你看，當年的深水埗，繁華程度媲美旺角！」

我意猶未盡：「武俠片一代宗師石堅叔告訴我，昔日大南街滿是跌打舖和武館，各門各派都有，就如今天的fitness centres，給工人下班後，強身健體。」

甲注重儀容，「我們年輕人，喜歡去南昌街一帶，找洋服店做衣服，又平又靚，襯衣領是三吋長，叫『鴨咀領』。最著名的寶馬洋服，好像依然存在。記得嗎？元州街有一家超過九十年的步陞鞋業，光管招牌特別巨型，數百員工在樓上造鞋，地下一層，則是店面，他們的鞋，特別耐用。」 我們眾位「熟男」，都曾經幫襯過。

乙「爆」了一件事情，大家都不知道：「談到南昌街，有些小販售賣一包包的，叫『百鳥歸巢』，它們是撿回來的煙頭，把剩下的煙絲重新捲成『煙仔』，放在小膠袋 ，給低下層再『享用』。」 聽到心裏很不舒服，但從另一角度，「二手煙」物盡其用！窮人，也可享樂趣。

丙最愛吃，流着口水：「難忘的有龍都大酒樓(在欽州街)、金禧酒樓、嘉頓餐廳(在青山道)，還有1956年開張的雪山冰廳，在嘉頓附近，賣的，叫『檀島咖啡』！」

丁插話：「夏天，我喜歡吃雪梨，小販批了皮後，把一個個雪梨浸在鹽水瓶，但是，最怕是那一呎多的批皮刀，又長又幼，可以殺人！往鴨寮街，除了買男人的gadgets以外，別忘記去今天仍在的蛇王協，試試椒鹽蛇碌，很好味！」

吹水組懷緬後，大家步上嘉頓山，九龍人誰沒有去過美荷樓旁邊的嘉頓山(Garden Hill)看日落？一座只有約90米高的小山丘，讓你欣賞鹹蛋黃夕陽，待它沉落後，密密麻麻的大廈、街道燈光步上舞台，斑駁陸離。遙夜荒燈，看着散亂卻不蕪蔓的老區深水埗，回憶往事，心裏莫大感觸。

人家說深水埗窮，窮甚麼？它的文化和歷史，是最富有的。煙花燦爛有時，深水埗如焰火仍在，燒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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