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玩、好笑、好機靈的香港第一代「南極小姐」探險家李樂詩:孤身女人在旅程中,到底要放棄甚麼?


02-12-23

人生,可以自控:樹欲靜,風便止;西出維港無故人,又如何?

李樂詩,是香港資歷最深、地位也最高的旅行探險家。我崇拜她。

花無憾;它會開,會綻、會涼、會謝。

旅遊行者李樂詩將80歲了,活出一場精彩的花旅。春天,任性地繪畫、攝影、寫文章、吹口琴。夏天,穿上行政套裝,談生意、搞雜誌。秋天,趁着風,地球到處闖蕩。今年今日的冬天,你在中環瞄到一個瘦削長者:「清湯掛麵」的短髮、不施粉黛、中性打扮、衣服款式簡樸、太陽在臉上留下曬斑、腰板挺直,她主動打招呼:「您好,我是李樂詩!」

眼前,有兩杯coffee,李樂詩姐姐呵呵大笑,皺紋調皮地跑出來:「人生,是有quota的。旅遊?足夠了;現今,只享受大隱隱於市的生活,在香港鬧市,總有一處淨土,找到寧靜。獨善其身。」我說:「你曾經是香港的『奇女子』,今天的低調,是刻意的!」她搖搖頭:「平凡的生活,是最大成就!」我更正她:「做一個不平凡的『平凡人』,是修煉的成就,樂詩姐姐,你是香港一代人的偶像。」她回應:「錢,賺不完的;山,登不盡的。適當時候,見好就收!」

我和她開玩笑:「你並非專業歌手,竟然有一年在紅磡體育館和巨星徐小鳳一起唱歌,太『膽生毛』!」樂詩姐姐眼睛瞪上天花板:「感謝小鳳姐給我鼓勵,夠膽邀請我,我便夠膽上台唱。」

李樂詩的一生,高低起伏:小時候,在堅道的南華中學唸書,乖乖女一名,不愁生活;父親在皇后大道中的中央戲院對面,開了一家象牙飾物店。樂詩姐姐回想:「少女時代,喜歡繪畫、攝影、吹口琴;物質生活,與我無關。我常常望着世界地圖發呆,幻想着:往歐洲、非洲、美洲……」

她說:「畢業後,1962那年,我去了廣告公司打工,全美術部只有我一個女性。」我問:「你熱愛旅遊,為甚麼不做外遊領隊?」她答:「我性格自主,怎適合服務別人?」

樂詩姐姐和藹地說:「我們那輩,遇上香港經濟急速發展,機會很多。我工作了數年,便和現在已經離了婚的丈夫林偉(是初出道的廣告界的攝影師林偉,今天的他是富豪)開了一家攝影沖晒公司。」我驀然想起小說《圍城》的名句:「婚姻是一座圍城,城外的人想進去,城裏的人想出來。」

我好奇:「你當時快樂嗎?」她不肯定地點頭:「不是錢本身的快樂,是錢可以讓我買到機票,帶着背包和相機,去找到快樂的地方見世面,遊學。當我數數手指:曾去過這裏,去過那裏;說呀說呀,已經興奮。地球的五大洲留下了腳印,最後,北極、南極,我亦去多次。一生,無憾。」

我大膽地問:「年紀大了,一個人,會孤單嗎?」樂詩姐姐自信地:「年紀和孤單無關。不會。」

我再問:「後來,你為何變了一個旅遊專家?」她傾前細訴:「在70年代,國泰航空有一本放在飛機上的雜誌,叫《Discovery》,當年有幸承包,於是,做了《Discovery》的內容及設計工作約10年吧。雜誌介紹旅遊及風景,故此,我大洲大洋都去過。80年代,中國開放,國泰開始飛內地城市,我便遊遍神州大地。」

樂詩姐姐頓頓:「和國泰的合約關係結束後,我自己出版旅遊雜誌,叫《Pearl Magazine》。這次,我的工作更具意義,其一是把中國文化展示給西方社會,例如我會介紹中國戲曲。」我戲謔:「哈,原來你曾經做過『行政女強人』的角色!你,不只是multi- tasking,是cosplaying!」

她望出窗外,天空和大自然沒有包裝,善良又美麗。樂詩姐姐思忖:「雜誌是一盤生意。某一年,我感覺『夠了』,便抽身而退,以寫旅遊稿件來推動自己探索地球。多看世界,滿足了我對生命的好奇。」

她繼續說:「通過手機、電視去看世界,那種感覺是『不到肉』的。當你立足在地球某處,有溫度、有濕度、有味道,那體驗完全不一樣的。」

我問:「旅遊和文化又有何關係?」樂詩姐姐解釋:「一個人快不快樂?如只是基於物質生活,永遠不會覺得足夠;第二,地球的資源亦不可能滿足每一個人;那麼,我們的快樂便要來自『非物質』的東西,讓文化和精神生活拉上關係,使心靈豐富起來。地球,提供了不同民族的生活文化,趁『行得走得』,為甚麼不走走多看?去印度體會活潑的民間舞?去越南領略千年歷史的水上木偶戲?去莫斯科觀賞偉大的芭蕾舞劇《天鵝湖》?去北京細味優美的京劇?去意大利沉浸浪漫的《Come Back to Sorrento》?去奧地利感受欣喜的《仙樂飄飄處處聞》?」

我大膽冒犯:「一個女子,獨身走我路,不怕嗎?」她幽默地回應:「你看看我這副樣子!我叫它做『保護樣』,被性騷擾的機會也很低很低……」

樂詩姐姐語重心長:「人,背負太多不重要的繁文縟節,會叫人累。有心願,便要『實行』,不要瞻顧太多旁枝。舉例,當我決定往地球某處荒蕪地方探險,就不要顧身世,無謂的便give up:自己剪頭髮、臉部不做保養、衣服實用簡單幾件、甚麼都吃得下,就算吃麵包,也不要投訴。棲身於任何地方,亦既來之,則安之。」

我問:「你算是退休人士嗎?」她大笑:「我有個餘願,便是推動極地與環保的教育工作,把香港的、中國的文化,通過我的攝影,介紹給其他地方。我對香港的老舊情懷,特別有感情!1980年,我做過電影美術指導,那部電影叫《撞到正》,蕭芳芳主演的,我的美指,還選為最佳美術指導。它是關於粵劇戲班的鬼故事,我玩了大量本地風土情懷,這不正是推廣香港文化的好方法?」

話雖投機,終有結束。離別時,我嘗試窺察李樂詩姐姐的內心:「此時此刻,你是甚麼?」她靜默一刻:「做人,自由自在。不期待、不等待、一切、一切,天和人合一。」

但願我年紀大了,和樂詩姐姐一般好玩;每句說話,都風趣和聰穎。

不難心不累,只要你放輕、放低、放遠、放大,地球總有一處沒有人喧擾的地方,那管是草地的小角落,等候你和它問好,互相呼吸一下……突然間,想起一首歌《當我八十歲》,想李樂詩姐姐唱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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