別矣,Sister O(張緣萍的英文名是Ophelia,我懶,常常只叫她Sister O)!張國榮是我的偶像,但不認識他,他走的時候,我雖然哀傷,但只算「煙飛」。今次,到你走了,你亦師、亦友、亦姐,對我來說,是「煙滅」。煙滅,代表深刻友誼的消逝,亦意味著往後的日子,你不再和我們一起聊天、過年、旅行、吃你煮的洋蔥鴨。我們「花草會」的摯友都嘆息,日子將不一樣,心裏當然如刀割。不過,認識你的性格,你常說「積極,往前看」,知道你正向前奔,沿途春光明媚,但想求求你:回頭向我們一笑,讓我們放下眼角的淚珠,安心地和你goodbye。在來日,大家會追從你的精神:「珍惜今天,活出最好」。春夏秋冬,總有一天,記著:天堂有約。
Sister O,2003年,在張國榮的喪禮,你哭得很厲害,在白玫瑰的花海中,播出Leslie的《有誰共鳴》、《共同渡過》、《儂本多情》、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。今年,2017年,北角的香港殯儀館,被白玫瑰所圍繞的,卻換了是你,哭的變成我們。星移斗轉,人去樓空,命運的交響曲,早已安排了凡塵的玄妙。唯一不變的,是你弟弟的歌聲,他走時,他唱歌撫慰你;今天,他也在靈堂輕唱迎接你,我看到他拖著你的手。你最疼愛的弟弟說:「姐姐,不用怕,我帶你上路」。靈堂上,眼前的不是張綠萍的遺照,而是一幅面帶微笑的天堂身份證,寫著「快樂第一號」,因為,你快見到老公Ian,見到你從小把他帶大,猶如兒子的弟弟Leslie。
張綠萍生於1939年,為家中長女,有九位弟妹,最少的是張國榮,父親是知名裁縫師張活海,在那個年代,他已懂得立體剪裁衣服。Leslie的俊、她的俏,遺傳自父親。
年幼時,她經歷過日軍佔領香港的可怕日子,躲過入防空洞。戰後,入讀名校聖保羅男女小學和中學,在男尊女卑的五六十年代,她爭取唸書,考上了香港大學,主修歷史和政治。港大畢業後,她當過老師,後來了不起,獲聘為殖民地的少數本地女性政務官,作為單親媽媽,她獨力撫育兩個孿生女兒成材。在1977年,Sister O 再婚,嫁了當時也是高官的麥法誠,找到了幸福。
除了當過老師、高官,Sister O 是消費者委員會的首任總幹事。後來,她建立自己的事業,成立了顧問公司。她一生推動婦女權益,是第一代女權分子,她爭取男女平等,例如同工同酬。她說:「女性必須自由、自強、自立」,在2014年,張綠萍獲得國際婦女論壇的「不凡女性」的殊榮。
Sister O 在2015年患上肺癌,但是,她堅強地和病魔抗鬥。不過,2017年,在親人陪伴下,安詳辭世。
張國榮當天的離開,對她的打擊很大,後來Ian也病了,她無怨無尤地天天照顧丈夫,到了Ian走了,誰料到她自己患病。我去探望她,問她可好,她樂觀地點頭:「現在什麼都不想,我只想醫好癌病,繼續活下去」,我問:「你熱愛生命?」她說:「不是這個角度,只是人遇上困難,便要克服,這是做人的責任」。Sister O 說話直接、準確、坦誠,她是「無事不可對人言」。
Sister O 面對任何困難,那管是癌症,從來沒有垂頭喪氣,永遠要做到最好。「最好主義」和「完美主義」不一樣,「完美」是絕對,「最好」是相對,即只要在劣境中,盡了力,做到最好,已是一百分。她在家見我的時候,就算極不舒服,也要化點淡妝等候,她輕輕的說:「不要介意,我最好也只能和你談二十分鐘,便要休息了」。當她身體好轉,會立刻發WhatsApp給「花草會」老友,說:「今天可以見大家,你們快來醫院吧!」癌症對於她不是一個惡夢,只是一個要處理的問題。Sister O 說:「做人,沒有怨恨,只有遺憾。遇到事情,鬥不過天意,不算Loser,沒有盡力做到最好,因而失敗,才是真正Loser!」Ian生病的時候,她辛苦照顧他,沒有抱怨半句,她說:「太累時,一個人晚上躲去時代廣場看電影,看完了,回到家裏,還得活好明天」。Ian走了後,她強忍傷悲,一個人飛去美加,重臨傷心地,和親友聚面,我擔心:「你的精神可支撐嗎?」Sister O 說:「反正都安排了,最好的決定不是爽約,而是克服心情,讓親友見到我一面,可以放心!」
Sister O 生前,會和我們提及張國榮,零碎的片段加起來,砌拼出我們腦海中的巨星:小時候,張家父母都工作忙碌,張國榮由Sister O帶大,故此,張國榮很受她影響,是「最好主義」的信徒。她說:「我和弟弟說:『只要做到最好,成事敗事都屬天意,自己不內疚,才是最重要』」,我告訴她:「我的生命也在轉型,除了法律,我接受更多文化和藝術的工作」,她支持我的決定,說:「人生變幻莫測,你自問做到最好,找到更廣闊的人生,已活出最大意義」。
Sister O今次和癌魔搏鬥,並不容易,經歷兩年,換了很多次藥。我鼓勵她:「加油,我們等你一起去清萊,看金三角」,她仍微笑說:「你放心,只要有一線希望,我要爭取活著的機會」。她真的一個永不放棄的fighter。她的性格,影響和成就了張國榮,也啟蒙了她身邊的晚輩,包括我。
Sister O是位不凡的妻子、母親和朋友,她像一陣和風,吹醒了森林的樹木,叫喚了鳥兒向高飛。她走了,我能做的不多,虛擬網絡的好處,是我的網文可以永存下去,也許有一天,我也走了,人們輸入「張綠萍」三個字,我用來紀念她的文章便會跑出來,讓以後更多的人得到啟發,學習她凡事做到最好的精神,這是我送她的別離禮物。
她病的時候,我常用一首歌,叫《Wind Beneath My Wings》,為她打氣,今篇的網文,我也附上這一首歌,作為我對這位大姐姐的心酸輓歌。
往生極樂,Sister O,安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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