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電台主持,嚴格來說,我是由1996年開始。96年以前,我只是上電台,偶爾客串一下,對節目不用負責。
九十年代,香港電台早上的皇牌節目是《晨光第一線》,由夢幻組合曾智華和車淑梅主持,天天聽眾爆棚。當時,陳欣健主政新城電台,他抓著剛從雜誌界停下來的查小欣助陣,另闢一個早晨綜合節目,和《晨光第一線》競爭。小欣姐找了李學斌、王賢誌及我這個初哥(真的要感激她),聯合主持一個節目,叫《早晨In得叻》。我當時當的律師工作,是事業最火紅的時候,晚上應酬回家,已十一時,接著,凌晨四時半便起來,五時多去到紅磡的新城電台,趕看多份當天的報紙,然後七時「開咪」,每天早上都被折騰到頭暈作嘔。
當時,新城電台的高級顧問是白韻琴,她的紅牌節目《盡訴心中情》,橫掃天下。她向我們忠告:「你們不要奢望一朝一夕會紅起來,當主持人,要天天努力、月月努力,不到三、五年的功夫,是沒有辦法和聽眾建立感情,等到聽眾把你看作家裏的一份子,聽不到你的聲音便若有所失,那時候,你才算是成功!」
好的電台主持,有三類:第一種是「水長流」式,如王賢誌,他天生懸河瀉水,真的望塵莫及,他拿著一份報紙,其實從來沒有看過,卻貌似熟悉,然後一面急讀新聞,一面腦袋即時「去蕪存菁」,嘴巴立刻撮要,簡直是完美的聲演。第二類是李學斌的「乒乓大法」,你只要給他一個point,他可以打回十個points給你,聯想力豐富,發揮力驚人。我和小欣可慘,我們是「攪拌機型」,一定要把所有新聞細閱數遍,慢慢分析消化後,才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講出來,整個攪拌過程費力,急不了,故此,非常羨慕王賢誌和李學斌的「天才波」。
後來,節目紅了,小欣姐給俞琤禮賢下士,拉她過檔商業電台,主持了十數年的皇牌節目《茶煲裏的查篤撐》。當時,商業電台組織了一個職業司機的聽眾會,叫「馬路的事」,領導想攪一個新的節目:便是在「短、簡、精」的節目形式下,由一位律師為司機講解交通法律,小欣姐介紹了商台找我。可是,交通法律不是我的專長,不過,本著「唔輸得」的信念,便接受了這個挑戰。這個法律節目斷斷續續,從1999年做到2015年,名字也改了三次:《法律師兄弟》、《法律學堂》、《法律百寶袋》;我要負責整個節目的法律搜集,參與內容的設計,和訓練手下律師一起做節目。這十多年的主持工作,讓我體會了做主持的七「不」:
- 不要嚕囌長氣,聽眾聆聽你,是想吸取你思想的「日月精華」,如講來講去只是「三幅被」,觀點只有二丈四,誰有耐性聽你「發噏風」。
- 對待聽眾如看待朋友,要真誠,那些假裝興奮的主持,在節目中無緣無故扮開心、拍檯鼓掌的,或那些刻意「放洋蔥,賣溫柔」的假話,例如「朋友,你今天快樂嗎?有你在空中陪伴我,讓我感受到無比喜悅……」,真的虛偽,聽眾才不是三歲小孩子。
- 開咪切忌「懶音」,那些「痕身」(恆生) 銀行、「鵝」(我) 很高興、香「廣」(港) 政府……簡直殺死人,故此,請天天對著鏡,苦練三十遍,戒掉壞毛病。
- 無謂的助語詞,如「嗱」、「囉」、「啫」、「」,通通要掉進垃圾桶。至於無謂的「口頭禪」,如「you know」、「即係」、「你話係唔係」、「之不過咁」……都是多餘。
- 做傳媒人,基本道德責任是不要教壞別人,特別是對著年輕人。近年流行在網台大講「髒話猥語」,既反映自己的品德,又降低節目的格調。
- 男人每天早上要刮鬍子,同樣地,電台主持開咪前,請喝一口水,或吐出一口痰,清理聲音,不要用混濁喉嚨來說話,只會虐待聽眾耳朵。以前的電台的前輩,每一把聲音都有自己風格,高低抑揚,和現在有些主持的「頹聲」,真的天壤之別。
- 主持節目,不可以疏懶、空談,必須先就話題做點資料搜集的功夫,例如皇牌DJ林海峰,他為了節目內容,經常事前一筆一劃的做筆記,不會順口開河。聽眾想分享到言之有物的東西,尋求的是「infotainment」,如果主持「無料到」,聽眾不如上網forum去吹水。我在2000年,曾為第一代網上娛樂平台「Show 8」主持直播節目,那時,還沒有手機「App」的出現,聽眾要用電腦,看著我們在屏幕主持節目,他們通過鍵盤,即時把問題打進屏幕,我們做主持人的,便要立刻回應。聽眾進步,都是「求知若渴」,那些「吹水」而沒有營養價值的節目,只會被聽眾唾棄。
現在的主持水準日差,是因為再沒有俞琤這類「神級」的QC (quality controller)。我記得:某個早上,俞琤找我,她說電台的節目會改動,有一個晨早的全新節目,問我有沒有興趣主持,那個節目將會在收聽率上舉足輕重,我問:「我有能力嗎?」俞琤說:「我聽過你的節目,你可以的」,我考慮了一個星期,還是決定把這珍貴的機會推了,因為我仍然想當律師。當一個好律師,要付出很多時間,擔心再抽不出空檔,做好恩師給我這「皇牌」節目,因為行內都知道,俞琤偉大的地方,是她如果覺得你是人才,便會像父母一樣,用心培養,給你機會,雄霸數十年的主持「軟硬天師」,便是這樣給她栽培出來的。她給我們主持的哲學是:沒有最好,只有更好,「更好」很快又變不好,要創造「新的更好」。我實在擔憂辜負這位前輩,令她失望。不過,俞琤可能不知道,她對我實力的認同和鼓勵,給予我生命很大的推動力量,我才知道自己原來是一塊好材料。於是,更有自信,更希望可以像俞琤一樣,善用自己的能力,去教導、扶持新人。
近來,差不多每一個月,便去師公劉天賜和師兄馬恩賜在香港電台的節目《講東講西》,客串一下。劉師公趁機教我做電台主持有四大法則:
- 要有生氣,那便是自己的個人風格,模仿別人,只會多了一塊「聲音曲奇餅」。
- 學問要深要博。
- 對聽眾有誠意,不要假惺惺,不懂便說不懂。
- 解釋事情,必須做到深入淺出。
而我喜歡的DJ朋友森美,則教我一招:「當講述一件事情,要給聽眾一個想像空間,例如,形容一個舊房子殘舊,不要只說:『房子破爛 ,很多年沒有維修』,這樣太沉悶了。好的主持會這樣說:『牆身的油漆一片片脫下,牆腳已滲水,從走廊往前走的時候,聽到地板吱吱作響,彷彿和天花一起倒塌……』」,你看,森美是主持界的紅牌一哥,自然有道理。
現在做媒體主持,比起鍾偉明大哥、尹芳玲大姐的60年代,簡單得多,聲調平凡可以、懶音又可以、沒有風格都可以。只要搭上了眾多網台、facebook live、U tube等,便可以做個主持,借風駛船,搞個網紅節目,享受主持癮。不過,既然這般順手拈來便有表演平台,還不好好學懂做主持的基本功夫?「喊的是酒,賣的是醋」,又誰會欣賞你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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