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-09-20
「滔滔不絕」並非好口才，「達義通理」才是。「出口成章」只算二流口才，「娓娓道來」才是真魅力。香港近年出現大量「騙子」KOL，害人不淺。
優秀的內容，加上適合的方式，以說話，有效地達成目的，這便是好口才。
坊間視為「好口才」的人，許多其實是語言惡棍，他們口若懸河，誤導大眾，這等「二打六」，只能欺騙無知。。我心目中口才出眾的人：誠懇、精準、有趣、不粗俗、也不作狀、不輕佻、也不「老餅」長氣，如「菊花茶」，喝下舒服。在影視圈，有一位藝人躬行實踐，由1976年至今，靠口才「搵食」，他是司儀鄧英敏。
有一次，我在電台訪問他，只餘五分鐘，鄧英敏(English是他的洋名)以最簡短的方法直擊聽眾穴位。我問他：「你在八十年代登台，服飾是怎樣？」他說：「想像一下：襯衣的手袖像南瓜燈籠，夾克上衣的折領是珠片。」多麼精準，我又問：「名演員梁醒波和你們相處好嗎？」聰明的他知道答案要吸引，但又不會影響一代名伶的形象，他答：「波叔住在太子道附近，很近電視台，他的家裏滿藏演出多年的道具，例如我們要一頂精緻的帽子，十數分鐘內，他便叫太太送來廣播道。」你看，沒有直接拍馬屁，描述又適當地「爆料」，帶動話題；沒有功力的藝人，回答這條問題，只會說「老人家對我們很好」，那會像English的答案，巧妙並重。
鄧英敏外號叫「屯門王子」，因為小時候居於新界的屯門新墟，受到一個戲劇優異獎的鼓勵(他演一個癮君子)，於1973年，元朗公立中學畢業後，投考無綫電視(TVB)的藝員訓練班，二千人中被選中，同班有周潤發、吳孟達等。畢業後，他加入長壽節目《歡樂今宵》。英敏老師反應快，是TVB的司儀，他首次擔任現場司儀，是1976年在銅鑼灣利舞臺舉行的《鄧麗君演唱會》。他的老師是杜平，現在八十多歲，移居了澳洲，經常回來和舊同事宴聚，我參加了數次，他和English都精於搞氣氛，口頭禪是「犀利喇！」。在六十年代，杜平的女搭檔叫森森，外號叫「三毫子小姐」，因為她常為刊物《香港電視》賣廣告，每本只售三毫子，不敢置信！
我問 English：「對你來說，口才的真正意義？你曾經出書論說呢！」English：「口才包括四件事：第一，言之有物，即說話有根有據，最好是生活體驗，或研究所得，也就是說『切勿吹水』；第二，便是言之有理，內容要有道理，凡是歪理邪說，可以騙笨蛋，但騙不了聰明人；第三，言之有序，講解一件事情，要先後有序，不然，忽東忽西，聽到別人『一頭煙』；第四，言之有文，『文』是才情，表達一件事要生動、有趣，別人才會代入，俗語說『聽出耳油』。」
我有同感：「我最怕遇到三類人。第一類是『是非精』，壞話不停，他們可怕的地方是誇張失實、污衊別人，一面說，還一面模仿別人的表情；第二類叫「放空砲」，男人最多，明明一事無成，卻誇大失實，自吹自擂；第三類叫『假口假面』，他們誇誇其談，不過，眼睛搖晃不定，沒有瞄你一眼，豐富的面部表情卻被靈魂之窗出賣，這些是偽君子。」
English的反應特別快，他笑：「你不會是罵我的，因為我是『新界佬，心地特別好』！」我來一招拒馬陣：「新界佬，講得好！」兩人放聲大笑。鄧英敏是「金句」能手。
我又問 English：「老師，你做了司儀差不多五十年，有什麼高見？」他想想：「最基本要求：我如何『與眾不同』，但又可『與眾同樂』。不同年代的司儀，外型、衣著、談吐方法，有所不同，但是，所需的技巧卻恆久不變：司儀就如合奏團的指揮家，手執著指揮棒，掌控活動的氣氛和節奏，在擬定時間內把程序一件件推進，直至圓滿結束。故此，大小活動的司儀，要有『承上接下』的流暢，莊諧並重，如行雲流水；當然，如要處理悲傷場合，則『不太悲傷地把悲傷送走』！」
我再問English：「在工作地方，什麼是好口才？」他答：「對著上司，適當的讚美是跑不掉的，就算意見不同，要恭敬地提出，因為上層也希望下屬欣賞他，但莫阿諛奉承，否則，被譏笑為一條狗。同事方面，沒有上下之分，言談相處，但求輕鬆舒服，切勿講別人是非，以防被人『放上枱』。最後，和客戶交談，要有尊卑距離，勿對客戶太熱情，會混淆了公私關係；永遠不巧言令色，用工作實力證明自己，才是成功之道。」
English呷一口茶：「記著，工作時，不要『目中無人』、『自欺欺人』、『怨天尤人』，要平易、謙遜、近人。」我接著：「我們做律師，凡事要公平，該說就說，笑罵由人。」兩人又捧腹。
我明知故問：「在家裏，要講口才嗎？」English：「除非是以前《家》、《春》、《秋》的複雜大家庭，在香港的小家庭，當然不用口才，『行動最實際』；行動，應該如孟子所說『老吾老，以及人之老；幼吾幼，以及人之幼』，每個人要根據自己的責任，盡心向家人表達關懷。年紀輕的要孝順長輩，長輩要善導後輩，否則，每天信口開河說『I love you』，無補於事。家庭和諧，是人倫安定的基石。」
English微笑：「我的外母和女傭原本住九龍城，她今年九十七歲，最近經常進出伊利沙伯醫院，我和她說：『請住我家，待我照顧你！』結果，家裏多了一個活寶貝。和她相處很簡單，有空便買些她喜歡的蛋撻和龍躉魚，用輪椅推她去露台感受陽光。而子女和孫兒們，生活也不容易，無論謀生或上學，都筋疲力竭。我的女兒有三個小朋友，天天忙死，我看到有任何事情可以幫忙的，便加以協助，例如開開玩笑，讓他們放鬆。家人相處，靠感受，不是靠嘴巴，我希望下一代人，要知道中國人的身份，因為中國正一步步改善，大家要正面，當我看到內地好的消息，立刻在我們『Tang Family』的群組發放。好想在老鄉惠州，買一間退休小戶，有空一家人去住住。家人的關係，靠感情水滴石穿，用言語斧鑿出來的溫馨，不是真實的。」
以往，我相信「人之初，性本善」；近年，看得太多可怕事情，有些基本價值，在家庭、在組織、在社會，都在崩壞。故此，我存疑，「人之初，性本惡」？
請教English：「和朋友交談呢？」他淡寫輕描：「常說的『君子之交淡如水』，未必行得通，因為平淡友誼，許多時候變了懶得聯絡，友誼便沒有了。朋友分兩種：有利益往來和沒有。不想有吵架風險的，便不要有利益牽涉，有一句話，叫做『利益可成友，友不能因於利益』，如是利益朋友，則切記『交往有「俠氣」，幫忙成利器』，除非對方沒有誠意，否則，要互相幫忙。幫忙，比平日的甜言蜜語，更打動別人，成為真正的摯友。」
我同意：「有困難，扶你一把的朋友，是難得的好人。」English接著：「沒有利益往來的朋友，記著以『素心』相待，坦誠、沒有機心、不給好處、也不接受好處，平日，有空就相約出來，談談生活，一樂也。在這些場合，最重要是說話有趣，內容有『墨水』，令朋友覺得從你身上可以增長知識及樂趣。」
問English，他有沒有「口才」偶像？他說：「有，馬雲很出息，看似平凡，在不知不覺中說服眾人。」
我有沒有「口才」偶像？有，他叫鄧英敏老師，永遠和藹、幽默、青春不老；以為他「話匣子」快完結時候，突然，又拿捏笑料，再斬兩両，了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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