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團「風車草」的「帥」哥湯駿業,疾風勁「草」,「自己」和「別人」的兩條腿如何一起走?


15-01-22

小草,是生命的象徵。樹,則要擋風雨;花,美麗但短暫,我寧願做小草。頑強的小草,太陽熱不焦,寒冬凍不壞,平凡、不好看,但腰板挺直,像我。哈,今次遇到另一好看小草,湯駿業(Edmond)。

Edmond說:「給失意踐踏又如何,儘快取回發球權吧!」和Edmond太熟絡,見到他,想到青春少艾的他,皮膚像太陽蛋,吹吹,便彈起來;今天,他的皮膚已像歐姆蛋,仍是半凝固,可憐的我,不敵歲月摧殘,臉上,一窩蒸水蛋。

湯駿業的劇團叫「風車草」,他是主帥之一。風車草,英文叫windmill grass,外貌像雨傘,原產於非洲,在湖泊大量生長;適應力強,扦插、分株都能繁殖。Edmond的韌力,像風車草。

湯駿業,1978年生,圈中人叫他「阿Dee」,香港演藝學院畢業,曾獲「傑出演員獎」;又是導演、監製、歌手。2003年,和校友邵美君、梁祖堯創辦了「風車草劇團」(Windmill Grass Theatre)。這劇團是目前最受年輕人歡迎,具有賣座實力。

快20年前了,看着他們成長:年輕人、歡笑臉、在闖蕩;「無氈無扇」,辛苦地從街市的小劇場、香港藝術中心、APA Lyric Theatre,演到葵青劇院,成為駐場藝團。十多年前,別人托我問他們:「娛樂公司找你們當藝人,去不去?」Edmond想了數天,回覆是「一『夢』尚存」,還是堅持舞台夢。我在藝術委員會,常肯定他們:「這樣有創意、有觀眾緣的年輕劇團,對其他演藝學院畢業同學,將是一個好鼓勵!」今天,他們不再青春,但「薑愈老愈辣」。

和Edmond喝咖啡,在Starbucks戶外,金鐘道往來電車經過,叮叮叮、隆隆隆,這怪調子,起伏着回憶。

Edmond說:「哈,我是新界仔,屯門長大,小康之家,有爸媽和弟弟。中學參加業餘劇社,愛上了舞台,當時,年紀小,沒有想過前途。1998年演藝學院收了我唸『演員』,於是放棄入理工大學的機會,跟着,度過了快樂數年,畢業後,才知道演員行業,『畢業等於失業』。我是雙魚座,需要安全感,不喜歡被動的事業,於是在2003年,找了梁祖堯、邵美君等人,自己『造』劇。2004年,在牛池灣街市小劇場,政府免收租金,我們搞開心演出,叫《風吹憂愁散》,做了三場。哈哈哈,不要看輕那千多元的回報,我開心地告訴自己:『實力』,就是這樣一點一滴儲蓄回來。快二十多年了,我現想告訴年輕朋友『過一天,敲一天鐘』,是不行的,要plan和push自己,與其日子咬我,不如我咬日子!」

讚Edmond:他是非常盡責的,大小事情找他,總給你一個交待;但受到太多事情牽掛,他往往忙到「慌失失」。和Edmond討論,他態度認真。現實中的他,沒有半點drama,語氣平實,輕輕、柔柔。

問Edmond:「你們的劇,經常演數十場,還爆滿,有什麼秘訣?」Edmond謙虛地說:「日子,不應用來抖氣,而是給我們有一個較長的空間,追趕向上爬。你看,我們走出了牛池灣的第一步,第二步便要挑戰較大的西灣河劇場,向康文署申請了製作費資助,然後,『膽粗粗』寫信去美國,拿了《你咪理,我愛你,死未!》音樂劇的使用權;跟着,再向前,申請葵青劇院的『場地伙伴計劃』,secure了一個定期演出的大本營。十多年前,更大膽地向民政事務局,申請了百萬元計的資助……往後,跨過不少顛簸的高欄,才有今天的成績!」

我給了他一個air quotes:「除了這『必須』,還有什麼『肯定』?」Edmond毫不猶豫:「兩條腿的發育:一條叫主觀;一條叫客觀。」我布鼓雷門:「中年人有了少許成就,或『新生代』自我感覺良好,便容易過分主觀,變為自大;另一批人,卻相反,缺乏主見,『過分客觀』,什麼都是聽人的,在手機年代,algorithm作怪,每天含着『電子奶嘴』,甚麼都吞下肚。」Edmond:「作為舞台工作者,我把主觀視為『藝術工作者所喜歡的』;客觀視為『普羅大眾所喜歡的』:藝術家,必須要勇於表達自己個人的思想,但另一方面,藝術可能比起宗教,又遠離普通人的生活。這時候,我要注意『娛樂』了:如何以大家覺得愉快、以至嘻嘻哈哈的手段,注入一個戲劇,平衡成為美妙樂章,讓觀眾既開心,又有得着。」我點頭:「非知之艱,行之惟艱,是我們每人面對的挑戰,故此,太多人只是『大隻講』先生!」

我說:「你懂得市場學,怪不得近年很少再向政府申請資助。」Edmond搖頭:「唉,多些資助,我可以更具野心;但是,目前政府可分配的資源,僧多粥少,可以怎樣?」

我問:「對你來說,甚麼是舞台市場學?」Edmond彌漫着自信:「了解你目標觀眾的年齡、背景和需要?」我疑惑:「需要?」他攤着手:「明白他們的心靈需要。來看戲劇的人,或多或少,想尋找一些意蘊,即看完回家後,可以咀嚼的哲學,例如問:人生是甚麼?《你咪理,我愛你,死未!》演出前前後後,超過100場,因為它談生、老、病、死,這些都是觀眾關心的題目。又例如我們另一個劇,叫《屈獄情》BENT ,是關於三十年代,德國的男同志被迫害至死,主旨是一句歌詞『只會讓更多罪名埋沒愛』,引起觀眾的熱烈討論。我喜歡戲劇,是因為它的功能和特點,有別於電視、電影或網上娛樂,我可以把自己『思想喜好』和『娛樂成分』兩者,放在一起,而來看舞台劇的觀眾,亦期望兩者互動;今天,我仍在摸索,希望我的『主觀』意念,和觀眾的『客觀』要求,達到杯和水、水和杯般融洽。」我同意:「在劇院裏,可幸有一批教育水平較高的觀眾!」

Edmond意猶未盡:「在2013年,我看準了一齣外國的惹笑音樂劇,叫《Avenue Q》(Q畸大道),是手提木偶演出音樂劇,內容針對人性的幽暗面,如種族、性別歧視等,我猜:這些好笑、又mean、發人深省的內容,是我個人喜歡的,亦應該是大眾們接受的,果然,給我猜中,這個劇反應超乎理想。」

我好奇:「你永遠『兩條腿走路』?」Edmond遠望金鐘道的夕陽:「不一定。有些劇,是我自己的偏好,只要計算到虧蝕幅度,我便去馬。另一種,是非常『商業』的計算,是為了票房。我覺得,做什麼不重要,最重要是:Do you know what you are doing?Do you get the result that you want? 那種『時間花得其所』的心情,是愉快的。」

我說:「風車草這類劇團,好像未見有成功接班人?」Edmond語帶惆悵:「成功,要不斷有作品,然後,年輕人從作品中鍛煉,才可從幼嫩中,修成正果。可惜,香港的劇場空間真的不夠,對新人來說,極其量,一年只有數天的演出機會,很難突圍而去!我們的出道年份,可算幸運的。」

Green Tea Latte,太好喝了。我擦擦嘴:「風車草的未來方向?」Edmond毫不忸怩:「笑中有淚,淚中有笑;莊諧並重,雅俗共賞。」我哼了一聲羨慕:「還有,星光熠熠!」Edmond笑了:「也許,我們的作品,有一定品質,著名的演藝人,相信我們劇團可以為他們『留倩影』,故此,樂意和我們crossover。」

我問:「今天年輕觀眾和從前的,有什麼分別?」他想想:「因為電腦、手機等普及,讓今天的年輕人眼界大開,他們的見識,比從前的我們豐富,很容易捉摸到舞台上表達甚麼,但是,他們的『專注力』、『幻想力』和『消化力』,沒有以前的觀眾好。以前的觀眾,就一句對白、一段歌詞,會咀嚼得很深很深,現在,是microwave年代,time span放得不夠,叮一聲,腦袋便跳去別的東西。」我汗毛豎立了:「太準確了!那種心態,像『復甦急救』,開場半小時內,便期待五光十色兼備:舞台、服裝、故事、音樂啦,最好的通通奉上;如手指撥手機一樣,快、多、好!」

我說:「有沒有擔心脫節?」Edmond堅定地:「沒有。我是緊貼時代的人,況且,人就是人,雖然年代不同,故事、說話、細節也許不一樣,但是,生命的靈魂,都是一樣的;舉例,悲歡離合、正義勇敢、追求真善美啦……似不同,其實,都一樣同。」

我拍手趁西風:「說得好。阿Dee,初心有變否?」Edmond又想想:「當年,搞劇團,是為了有工作做、在劇壇佔有位置。今天,也許做到了,但是,我想觀眾在劇終,會有思想收獲,可以品嘗意義,不管苦的、甜的。」

最近,我經常說「轉眼間」,在香港的劇壇,轉眼間,許多人消失了、風華不再,記憶依稀。而新人、新事,如tsunami湧現,所以,見到湯駿業這「老」朋友,我非常感觸;想起2000那年,「千年蟲」沒有來,但吃人的「千年獸」卻來了,原來是手機、網上科技,把我們的正常人生翻天覆地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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