仍有優秀勇敢的年輕人,香港女孩曾令敏在倫敦劇場奮鬥故事


15-06-20

人不能自大。地球沒有你,依舊自轉,每分每秒,席不暇暖,又出了一個少年英雄。

有一位香港女孩叫曾令敏(Lilian),「草食男」喜歡的淑女,擁有高學歷,英語說得比很多英國人還標準,為了演戲的熱情,立下決心,在倫敦劇場掙扎求存。有些年輕人活得像浮泥、有些是勁草。Lilian家人在香港,支持女兒一個人在外面闖,但是「遠水不能救近火」,Lilian 在倫敦,困難是人生的胃痛。

Lilian在聖士提反女子中學唸至中二,轉去國際學校Island School,中學畢業後,飛往倫敦大學Royal Holloway學院唸戲劇學士,2012至13年,在伯明翰Royal Birmingham Conservatoire唸演技,取得碩士學位。我誠心說:「令敏,『古來征戰幾人回』,如果一面演戲、一面兼讀演戲博士學位,將來真的鳥倦知還,可以飛回香港轉跑道,因為演藝教育界的博士目前不多!」

Lilian笑著:「2013年,離開大學,我在英國劇場打滾數年,不算如意,但是只要找到基本生活費,為了理想,我甘願在倫敦堅持下去,因為在演員的生涯裏,往往只是等待一個機會。當然,中國人回到自己的地方,發展應較順暢,不過,香港是隨時可以回來的『家』,相反,中國人在異鄉尋夢,那是難得的人生階段,非到最後一刻,我不想放棄。為了應付生活開支,侍應、帶位員、售票員、後台工,我甚麼都願意幹。」

我問:「在外國當舞台演員,最辛苦是什麼?」Lilian皺皺眉頭:「哼,那便是『試鏡』又『試鏡』,最後,一無所得,累的時候,氣喘不上。」我點頭:「很難受!」Lilian說:「從旺角去新蒲崗試鏡,不消半小時,英國地方大,來回往還,要請假才可以做到,加上他們的劇場演出多,試鏡機會自然多,但是,事前要多番準備、操唸劇本,在收入微薄下,還得花上交通費。當別人吃得好,我要習慣吃pizza;當別人買手袋,我便買環保袋。當一次又一次落選,內心是刺痛的。」

Lilian的聲音溫柔委婉,非常吸引。她接著:「在香港,我是香港人;在英國,我被視為『East Asians』(東亞裔人),而給亞裔人演出的主流角色不多,要別人忘記我的皮膚顏色,並不容易。當然,許多角色有種族背景的限制,只好努力爭取『主流』以外的角色,小配角都可以。可惡的地方是角色明明是亞裔人,導演寧願找個白人演,也不找我們。有時候,角色是一個在英國生活多年的亞裔人,但是導演望著我:『你的口音太英國,可否假裝一下,不要那般標準!』我答:『亞裔人在劇中負責「攪笑」嗎?』他說:『不是,但是觀眾認為亞裔人不會說流利的英語。』為了取得工作,我吸了一口氣,好,就這樣吧。」

Lilian回想:「幸好我在倫敦的roommates(同屋住)和我一樣,都是劇海浮沉的人,大家互相打氣,省住省吃省穿,追尋夢想。有一次,我看一齣話劇,主角是一個女作家,談到如何在行業中掙扎不屈,我們在台下大家對望,感同身受,女孩子們手拖手痛哭。」

我慨嘆:「世人生活在兩種世界:『器官世界』和『感官世界』。器官世界的人吃、消化、拉掉,又一天;感官世界的人,喜怒哀樂才是食糧,靈性飽滿後,才甘於一天。前者,是燈泡,電力斷了,油盡燈枯;後者,是燃燒的蠟燭,蠟炬成灰,淚仍然未乾。我們藝術人,活在感官世界。」

Lilian回應:「香港人融會貫通東西方的文明,我們對中外世界的理解,比其他地方的人透徹,這是香港人在藝術領域的優勢。」

我問:「面對某種的歧視,你如何應付?」Lilian堅強地:「有些角色沒有固定的種族背景,我便說服導演,可否把主角設定是亞裔人,觀眾應會接受。另外,我開始和朋友組織小劇團,製作出品,為自己提供演出機會。」我感興趣:「有沒有難忘的演出?」Lilian興奮起來:「在2018年,我在Kentish Town 的fringe theatre叫 Lion & Unicorn,演出一齣劇叫《Borderline》(踩界),我扮演一個酗酒殺夫的老婆,當在觀眾面前毒罵老公Victor的時候,劇評人表揚我的演技,這樣寫著:『Lilian Tsang的身體語言震撼,充滿自信,在數個時刻,她的眼神鎖著觀眾,使大家不安起來。』努力沒有白費,委實太高興!」

我問Lilian:「香港和倫敦的劇場有何分別?」她遲疑:「我沒有在香港工作過,消息也是聽回來的。因為香港地方小,演出也少,是一個『小圈子』,演員不必用agent(代理人);在英國,如果年輕演員沒有agent,最初到那裏找關係?倫敦是全球演出中心,各路英雄都來尋夢想,美國和歐洲來的,還有亞洲、中東、南美背景的,是真正『打生打死』才拼到一個機會。但是當成功後,你便是『世界級』的演員!在香港,演員的英語水平不用達到頂級;但是,在倫敦,如果你的英語或英國文學水平不夠,會很痛苦,舉例來說,你收到一個維多利亞時期的劇本,如果對當時的社會一無所知,便很難達到要求!」

我再問:「英國和香港舞台演員的分別?」Lilian淺笑:「有些人以為外國人的演技比較外揚、使勁,這是錯誤的。演技,反映一個人的性格,各如其貌;英國演員的表演方法,有含蓄、也有開放,不一而足。我想兩地演員都是被動的,等候某天電話響起,才有工作。在英國多年,我學會go with flow(隨遇而安),我的日記裏,再沒有『timeline』(限期) 這個字。」

我說:「你在倫敦吃苦多年,有沒有柴米油鹽可以和香港的年輕人分享?」Lilian點頭:「一句話,便是『相信自己的興趣』,因為你相信自己的興趣,才相信自己的能力,當別人批評後,你才有決心改善自己;也因為興趣,在失敗後,你很快抹乾淚水,再爬起來!」

我問:「你打算在倫敦停留多久?」Lilian搖搖頭:「為了戲劇的信念,我在英國花了超過十年的光陰,從曼徹斯特搬去倫敦工作的時候,已立下決心,要做出一些成績,所以,我的unfinished business,便是在倫敦做出理想。」

我接著問:「時間近嗎?都十年了?」她失笑:「倫敦的劇壇,以白種男人為主導,他們帶有強烈的精英心態,階級觀念裝作不強,實質很強,我不知道要掙扎到那一天,才有成就,還是那句:『我是堅韌不屈的萍蓬,但會go with flow!』」

香港已經不是「穿膠花」的工業年代,可是,仍有一群天真的人,以為「外國的月亮特別圓」,這些天天吸食「電子奶嘴」的人,又不見得通過手機,等量齊觀,學懂真正國際視野。香港方方面面其實不太差,只是地方小、生活壓迫、房價瘋癲。可是這些人緣木求魚,以為外國會建設香港社會的未來。西方的政治遊戲永遠離不開三個原則:「沒有永遠的敵人,只有永遠的利益」、「大仁大義,是包裝『我國優先』的藉口」、「別國弱,我國便強」。

許多人把在外國工作和生活「浪漫化」,希望今次和曾令敏的談心,對於這些「天真派」,是一種Ice Bucket Challenge(冰桶挑戰)的醒悟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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