集雅俗、中西、作演於一身的「教父」梅廣釗:對香港音樂的四個期盼。


17-09-19

音樂大師顧嘉煇退休後,要找一個接上的「猛人」,真的不容易,這個人要具備五個條件:有學識、有才華、有修養、有中國人的情懷,更需要有廣闊的國際視野。難找的原因,是這個人和「煇哥」一樣,要好人緣。想來想去,只想到梅廣釗。

梅廣釗在浸會大學畢業後,獲取香港大學的音樂碩士和博士學位。有云:條條大路通羅馬,有些人只走一條路,有些人多幾條路,才抵達羅馬,但是後者的羅馬特別漂亮。梅廣釗和「煇哥」是兩代人,梅有個人風格,但和「煇哥」一樣好學和謙虛,並且對音樂誠懇。梅的音樂歷程很戲劇性,涵蓋中西、古典、流行和現代音樂並和電影舞台有重大關係,這是他獨特的原因。他的作品包括管弦樂、中樂、合唱曲、口琴大合奏、話劇音樂、舞蹈音樂、電視音樂、流行曲、電影配樂等,他更作曲編曲,導演過很多跨媒體音樂會如2009年東亞運動會閉幕禮,更是2010年上海世博香港週音樂總監等。目前,梅廣釗是香港作曲家聯會主席。

在六十年代的香港,出了一個受歡迎的喜劇演員,叫梅欣,樣子可愛,演技和唱腔酷似當時的「丑生王」梁醒波,因而有「新梁醒波」的美譽。到了七十年代,香港電影沒落,梅欣加入了「無綫電視」工作,和譚炳文、丁羽、盧國雄等,成為當紅的配音演員。於2011年,他在香港病逝。梅欣的兒子便是今天的音樂大師梅廣釗。

我問他:「你父親如何在音樂上影響你?」 梅廣釗答 :「我的父親只簡單直接說:做你想做的,追尋你自己的路!」

除了流行音樂界,在香港,「正統音樂」(fine music) 的大師,許多來自內地,或是西方背景;要算在香港出生、在香港受教育、橫跨流行和正統音樂的大師,除了陳永華,梅廣釗博士便是表表者。

每天有二十四小時,我猜梅廣釗有二十小時在工作。我常常找梅廣釗幫忙,有時候找他上電台,談音樂的藝術,有時候找他為藝術團體提供意見,只要用兩個理由,他都不會推辭:「大師呀,這件事情很好玩的!」、「梅兄,這件事情太有意義了!」。而且,無論多忙,他都會抽空協助。「俠骨柔情」,是我對他的敬重。

我和梅廣釗都是藝術中人,我們都有一個傷感的共同點:眼前的工作,許多是為了生活或是人情世故,未必是我們的理想;但是,想做的項目,可滿足生命意義的,卻又往往抽不出時間來實現。我和梅兄常造夢,為香港帶來一個本地的 rock musical (搖滾音樂劇),最好如七十年代《萬世巨星》(Jesus Christ Superstar);可惜每次都是嘴巴說說,因為他的工作,總是編排到兩年之後;而我除了法律工作以外,目前忙於研究香港編劇鼻祖唐滌生的一生,兩人的「課餘時間」都花光了。

人到中年,有兩種心態,有些是「埋單」格,什麼都不幹,安詳等待晚年;有些是我和梅兄這一類,叫做「老馬有火」,背城借一,想做幾件好事才告別。問梅廣釗:「你還有什麼火?燒出來吧!」他大笑:「好像太貪心,我有四個期盼,能夠實現,不會是我個人的力量,但我一定會參與,這些期盼,都是為了香港的正統和流行音樂未來的發展。」

「香港目前最弱的一環,是音樂專業人才的培養和承傳,現在的中學和大學提供了音樂課程之後,整個社會便沒有離校教育,除非我們只是把音樂視作修身或自娛,否則如音樂被視作專業發展,則唸完學院課程以後的音樂路,它必定和商業運作離不開,而商業運作便是供求決定市場,優秀的人才有市場,缺乏水準的自然被淘汰。以往,我們靠『一面做、一面學』的『紅褲仔』制度,不足以培養足夠的一流音樂專業人才。現代社會,凡事以『專業』為先,故此,提供在職的學習,特別是給一些已有音樂工作經驗的年輕一輩,至為重要。」

「刻下,小朋友到了中學,學校才鼓勵他們學習樂器,這太晚了。如要出現優秀的專業人才,台下的浸淫時間,和台上的水準往往是相連的:小朋友愈早選擇一種樂器來培育才華,則成長後的音樂發展會愈好。我希望香港的小朋友,能夠在5歲之前,便鼓勵學習樂器,早點發掘他們對樂器的興趣,這樣,我們的人才庫便豐富和優化起來!」

「第二,在大學以外(因為大學是另一種教育系統),成立一個獨立運作的『jazz music institute』 (爵士樂專業學院) ,這機構在政府的資助下,由音樂專業人士共同監督運作,但是,所招收的學生不是普通人,是唸完正統課程、或有經驗的音樂人。為什麼我挑jazz?因為jazz在正統和流行音樂之間、古典和現代音樂之間、群體和個人音樂之間,它剛剛站在中間,少眾會接受,大眾也會接受,所以,要好好運用它,才會為香港的音樂工業和經濟,提供實實在在的助拳;否則,就算在政府資助下,我們天天搞表面的音樂活動,亦於事無補。」

「第三,盼望香港能夠出現一個『音樂師友沙龍』(Mentor and Mentee Scheme),我們業界的老朋友,用「以一對一」的古法,專職帶領一個唸完音樂系,茫然不知所向的年輕朋友。大家亦師亦友,在他入行的初期數年,指點迷津,並提供人際網絡,帶他去不同的平台,讓別人認識。再者,這一對「師徒」,或許可以「老少合體」,變成音樂拍檔呢!」

「最後,便是關於中樂方面, 在剛才我說的『學生學習樂器計劃』中,如果小朋挑選冷門樂器,應該得到額外資助;而關於中樂方面,亦要提供專業培訓,我們應該集中在四方面的基本功夫:(1)「吹」(blow instruments) 例如笛子、(2)「彈」(plucked string instruments) 例如揚琴、(3) 「拉」(bowed string instruments) 例如二胡、(4) 「打」(struck instruments) 例如鼓。」

我認同:「對,香港人很多認為中樂不夠『潮』,有些『萌塞』家長,更認為孩子們玩中樂,會『窮死』一世。」

梅廣釗接著:「顧嘉煇大師成功的地方,便是把流行音樂加入中樂,於是有香港特色,吸引全球聽眾捧場欣賞。所以,任何解決藝術問題的方法,先要大膽立新,然後,在改善後,一步步的培養出『內容』和『人才』,才會見到秋天的黃金收成。」

和梅廣釗大師交流,如在沉悶的香港藝術天空,猛然來了一個溫柔的響雷,大家沒有受怕,反而望著電閃卻沒有下雨的黑夜,聽到一曲充滿期盼的交響樂:曙光在勇氣,成績來自水滴石穿,政府要有「由上而下」的破舊思維,來日香港才會更美好,才會平復今天年輕人對前途的不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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